wealth

我以為一個青年在大學時代,世界就已經完全呈現在他的面前,人生要走一條怎樣的道路,基本上也已經定型。現在我知道我錯了,關於過去未來,只因為我還見識太少。旅居香港,更龐大的世界撲面而來,形形色色的人和源源湧入的信息壓迫,不斷顛覆我對世界、人生和價值的看法。

我毫不掩飾自己對於財富的渴望。但是財富從何而來呢?金錢並不等同於財富,王建碩 認為 在某一個時刻,錢的總量是固定的,有人多一塊,就必然有人少一塊。但是財富卻不同,他舉了一個例子:你開始把自己的一個壞了的相機修好了,這個時刻你的錢雖然沒有發生變化,但是你的財富發生了變化,你變得比原來多了一個“好相機減去壞相機的差價”那麼多財富,廣義上來說,整個人類社會的財富增加了這麼多。

這是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進而我想到,人是社會動物,我們所穿的衣服,所吃的糧食,所用的計算機……都不是我們自己製造的,我們居然可以獲得來自人類文明和科技進步如此偉大的饋贈,使得我不必打獵耕田茹毛飲血。

而我又為這個社會做了什麼呢?不管怎樣,來到這個世上就應該有一顆感恩的心。

回到之前的問題:財富從何而來?我時常在想,靠着程序員這門手藝的微薄工資,是不可能致富的。我要找女朋友,我會結婚,還要養孩子供其吃飯、讀書,這些都是一代又一代幾乎所有年輕人要面臨的巨大壓力,直到中年。我的成長經歷同時也是我的父輩從青年到中年的一個歷程,回想當時那個年代家裡的一窮二白,而今有幸未算貧窮尚有富餘,我驚訝於一介平民百姓在這 20 年間所創造的財富。更不用說李彥宏馬化騰們,從白手創立起互聯網的帝國,成為身價億萬的富豪。他們怎麼能賺那麼多錢呢?

他們做出了人們需要的東西。他們推動了社會的進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社會發展就是由一個個的個體所推進的,每個人都是自私的,都會有強烈的動機將個體的利益最大化。而藉着“看不見的手”,一個顯著的結果就是社會從整體上快速地變得富有,這也是亞當斯密的經濟學觀點(當然後來的“納什均衡”挑戰了這個理論)。

不可否認的是,每個人財富的初始值可能並不相同。除了被創造,財富的其他來源還包括賭博、婚姻、繼承、偷竊、詐騙等等,比如你有個牛逼的爹,那麼就相當於擁有了一筆天降橫財。

就好象一局德克薩斯撲克,有人上來拿了AA,有人拿的卻是35。

按照從小就被灌注的社會主義理論,這叫做資本的原始積累。這是一個無法避免的過程,就算建國大業了平分地主財產了,由於每個人勞動能力的差異,創造的價值必然有差別,這樣經過幾個世代後,財富的分布又變得不太均勻了。比方說到了我們現在這個次元,我們每個人的初始值不同,必然導致貧富分化,馬太效應顯現。

紀錄片《為什麼貧窮》為我們 描述 了這樣一個兩極分化的世界。另一部 短片 揭露了美國的貧富差距到了何等驚人的程度。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

美國財富的實際分布

美國財富的實際分布

根據這裡面的數據,最富有的 1% 的人群所擁有的財富近乎是全美國的四分之一,他們持有美國一半的股票、債券和基金,而底層 50% 的美國人持有僅 0.5%。所以不論中西,特色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都面臨著嚴重的貧富分化的社會問題。財富的分布到底怎樣算是合理呢?片尾提出了這個問題,富人賺錢也是靠努力的,但你真的認為一個 CEO 努力的程度是他手下員工的 380 倍嗎?

我相信中國的狀況不會比美國更好。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湧現了大批優秀的企業和企業家,他們賺得盆滿缽溢,但是很少有人能獲得老百姓的尊重。有人把這個簡單地歸結為中國人的仇富心理,但卻沒有那麼簡單。人們往往認定一個人的錢是賺得不幹凈的時候,才可能產生這種心理。在中國國富民窮的局面下,也有官商勾結的一些人早早就放棄了理想,這是一個複雜的原因。但是從全世界範圍上看,發了財賺了錢同時又受到人們尊敬的企業,太多了。

比如 Google,把“不做惡”當作了公司的座右銘。比如比爾·蓋茨,現在一心投入他基金會的慈善事業。雖然作為一名科技工作者,我像厭惡百度一樣厭惡着微軟,不過,比爾·蓋茨的確令我敬重,我甚至認為他比喬布斯更偉大。

慈善 是解決貧富問題的一個途徑。我所說的不是把富人的錢分給窮人,而是一種心態。關鍵在於,賺到錢的人是否意識到自己擁有了更多的資源和機會,所以更容易賺錢。比如你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所以很容易找到一份體面工作,而那些因為客觀原因無法接受教育的人只得出賣廉價的勞力。相對於比自己窮的人,自己就是既得利益者。於是我時常問自己,我為什麼要上大學呢?如果我不回報我所對應的獲得,那麼當初為何不把這個機會讓給別人?

我們有義務去幫助不被命運眷顧的他們。然而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執著於財富的“原罪”,也極少見到人們因自覺“負罪”而謙恭自抑。反之卻是各類“富豪榜”層出不窮,以炫耀財富為目的的奢侈消費畸形膨脹。財富在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扮演着“擺平”一切的神奇角色,其中也包括慈善。

《浪潮之巔》中有一章“硅谷的搖籃”,講到斯坦福大學對科技行業培養了大量人才。他的成立和發展卻是充滿傳奇。斯坦福夫人省吃儉用以維持大蕭條時期學校艱難的財政運轉,讓我們看到一位慈善家的美德。書中有這麼一句——

慈善不是在富有以後拿出自己的閑錢沽名釣譽,更不是以此來為自己做軟廣告,慈善是在自己哪怕也很困難的時候都在幫助社會的一種善行。

這也相當地詮釋了我在香港所見到的一種 社會風氣 。但是中國社會缺乏這種風氣,就連那些富人,都在想着如何將資產轉移到海外,如何移民逃離這個國度。

我記得國內的相親娛樂節目《非誠勿擾》,有一期 上台的是個美籍華裔帥小伙,在幾輪打分後有 2 位女嘉賓還沒有滅燈,小夥子獲得了選擇的權利。末了他向 2 位女生提了一個問題:“如果你中了 1000 萬美金的大獎,你會怎麼利用?”結果台上光鮮亮麗的女孩沒有一個的回答能讓人心動。我鮮明地記住了他走下台時失望的表情。

這是文明程度的差異導致嗎?我覺得一個重要的因素還是因為制度。眾所周知,美國的巨額遺產稅相當不利於富翁們把萬貫家產留給下一代。比爾·蓋茨如果沒有把全部財產 580 億美元捐贈掉的話,他的子女想要拿到這筆天文數字財產,先得交 319 億美元的稅。同時還必須繳納個人所得稅,兩稅相加,達到遺產價值的 70% 以上。

而捐款可用來抵稅。遺產稅對慈善捐贈一向是一大促進力量,所以我們看到年僅 28 歲的 Facebook CEO 馬克·扎克伯格都已經開始 捐贈 自己的財富。小布什政府曾經試圖減免遺產稅,這樣一來最大的受益人無疑是美國頂級富翁,但他們卻成為最強有力的反對者。120 名頂級富翁聯名在《紐約時報》的社論版以廣告方式刊登請願書,要求國會繼續保留遺產稅。沃倫·巴菲特更是義正辭嚴道:“這是絕對愚蠢的做法。廢除了遺產稅,將使國家出現財富貴族,意味着某些人將根據世襲而不是根據才幹來掌握國家資源。”

美國的富豪對國家和社會有一種天然的責任感。他們受惠於這個時代和這種社會制度,自然對它們感激不盡,最好的回報方式就是把自己的財富回饋社會。此外,不像其他一些國家尊崇世襲的爵位和財富,美國崇尚個人奮鬥。這些制度上的做法不只是“殺富濟貧”那麼簡單,它已被廣泛認可為美國民主、經濟和社會的調節器。

最近喬治·索羅斯(George Soros)接受了《南華早報》的 採訪,當記者問到他“對於中國日益增多的富裕人群,你在慈善事業方面有什麼建議要提供”時,他回答得非常好:

變得富裕的中國人已經對慈善事業展現出了真實的興趣,我認為這是非常值得讚賞的,因為我覺得對於那些獲得了不成比例的利益的人來說,他們應該把其中一部分利益返還給那些不夠富裕的人。我覺得,這有助於促進社會和諧。

我覺得,從事慈善事業是人們的自然本能。不過,慈善事業也有着不利的副作用,原因是慈善活動會將受捐助者變成慈善的對象,從而讓這些人依賴於慈善而非依靠自己。有些人確實需要得到照顧,比如說病人和老人等;但對於兒童和年輕人來說,更要重要的是要讓他們能夠自我提高,為他們提供學習的機會。獎學金比慈善捐助要好。

教育 是慈善的一個途徑。這裡面有兩層含義,一是通過增加教育投入,讓人們獲取足夠的知識和技能,從而改變局面甚至致富;另一個層面,則是散播善心,以自己的行動和態度影響千千萬萬的人,鼓勵人們做慈善。我國教育經費支出在 2012 年僅占 GDP 的 4%,而西方國家對於教育的重視程度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不僅政府投入很多,NGO 在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支持也都佔有很大比例。美國總統奧巴馬曾經訪問弗吉尼亞州一所中學,對全體學生髮表了極具智慧和感染力的演講,推薦大家看看。

最後,以吉姆.柯林斯在他著名的商業書籍《基業常青》中的一句話作結。

為正確的核心價值觀和使命感所驅使的人,所賺的錢比純粹以賺錢為目的的人賺的錢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