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ke-no-law

我之前對於香港的法制和自由的印象可能大部分來自於媒體或網絡,諸如每年六月第 4 天的維多利亞公園,或者七月第 1 天數十萬人的街頭。這些新聞標題和數字給人的感覺只是字面上的意義,而往往是在你自己親身體驗一番,燭光和吶喊後,你才會發自內心的感嘆:“這個地方,這一刻,我是自由的。”

媒體在這裡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一定程度上,媒體可以操縱民意。在一個新聞自由的地方,媒體總是熱衷於報道負面的消息,“搞一個大新聞” 來博觀眾眼球。譬如我每天上班在地鐵都會看的一份日報,關於中國大陸的新聞版面從來都是“黑出翔”的節奏。“客觀中立”不過是一套說辭罷了,各種鮮明犀利的報道和文章才會迎合大眾的娛樂心理。

這當然會讓我產生對自由的困惑。言論自由真的就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嗎?果真這樣,那誹謗、寫勒索信都不會入罪,因為它們都只是說說寫寫,欺詐、在法庭作偽證也都不會判罪了。若非如此,即不會有絕對的自由,那麼 邊界 在哪裡?《批評官員的尺度》為我們講述了關於“言論自由”這個議題。

言論的法律邊界

這本書主要通過“《紐約時報》訴沙利文案”這一主線展開,卻不僅僅是討論案件本身,而是通過這個案子講述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發展歷程。沙利文案的案情並不複雜,但你會發現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們如何殫精竭慮的去擴大第一修正案的適用範圍,讓其能更好的保護美國人民自由不受限制的表達自己的思想,哪怕這種思想是多麼的激進和讓人不安。這個過程歷時上百年,其中因為各個時期的政治氣氛和社會輿論而遇到各種阻力,而本案在這一系列過程中具有里程碑意義。

那些被迫噤聲者,言說的可能是真理。否認這一點,意味着我們假設自己永遠正確。

難能可貴的是,作者並沒有簡單地渲染絕對的新聞自由,而是在本書的最後幾章結合案件的後續發展,進行了全面的反思甚至是自我批評。比如,如何劃分憲法所保護的“公共議題討論”和“私人生活”的界限,明明是保障人民批評政府權利的標準,為什麼法院會支持一些八卦小報的胡編亂造?這是否意味着媒體和社會可以強迫人民進入公眾視野面向他人自我曝光呢?這些問題讓讀者能夠更加中立的去看待沙利文案,提供給我們了更多思考的空間。

儘管本書是一本法律範疇的書籍,但是譯者翻譯得十分流暢易懂,對於我這種普通讀者也大有裨益。通過閱讀這本書我了解和嘗試去弄清楚了一些常識——

  • 立法、行政、司法三權如何相互制約,以及美國司法和行政獨立的過程
  • 美國聯邦制,中央和地方政府的權力怎樣劃分
  • 陪審團制度,法官和陪審團各自所扮演的角色,誰最終決定判決結果
  • 依據判例經驗的普通法與依據法律條文的大陸法,這兩個體系的區別。普通法如何推翻判例
  • 舉證責任認定所帶來的重大影響
  • 言論所帶來的後果,“明顯而即刻的危險”,“迫在眉睫”,“刻不容緩”等標準的確立
    (“地心說” “進化論” vs “在劇院謊稱火警”)
  • 事前限制(出版前要經過有關部門審閱批准)
    事後懲戒(微博可隨意發言,但不容忍謠言)
    自我審查(因懼怕懲戒而自我審查,對自由的威懾甚至大於法律限制)
  • ……

這本書能在中國大陸出版,令人欣喜。譯者本身就是最高人民法院的法官,他在序言中亦提到了書中自由的相關觀點對於中國的意義,對當前社會頻繁出現的網絡謠言和“跨省追捕”等現象提出了建議。總的說來,本書值得一讀。

不能說的話

趁着周末的閑遐,我終於讀完了《黑客與畫家》。其中“不能說的話”這一章也引發了我很多思考。如果說《批評官員的尺度》確立了言論自由的法律邊界,那麼這篇《不能說的話》則帶我進入了道德範疇。

在大庭廣眾之下,你有沒有什麼觀點不願說出口?

書中為我們描述了黑客——也是書獃子(Nerd)——的這樣一群人。他們經常漠視主流,打破常規,不服從管教,口無遮攔。這種故作姿態挑毛病的態度和種種怪癖令人厭惡。當你有了一定的影響力,那麼你也許應該想一想了,你所聲稱的那些觀點,到底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別人的想法?一種可能是,也許並沒有那麼巧合,你是從某個地方聽來的,你暗中相信了,把別人灌輸的理論當作了自己的觀點。作者舉了流行服飾的例子,在 70 年代,喇叭褲很流行,如果某人聲稱他覺得喇叭褲時尚,你覺得這是他完全自發產生的觀點嗎?

再比如有朋友告訴我他討厭北京,“空氣差,住房貴,各種二代橫行,動不動就輪姦或者撞死個人什麼的。”我心裡微微一笑,這很可能就是媒體渲染的結果,我的那位朋友甚至沒有去過北京生活。

並沒有法律禁止人們表達類似的觀點,但作為一個為自己言論負責任的成年人,在引發爭議之前就應該三思。就像我在香港生活,即使每天都看到媒體指責大陸,製造“雙非孕婦”、“搶購奶粉”等等問題,也極少遇到香港人當我的面談論這些,作為朋友他們會自然地將其視為某種禁忌以免難堪不適。批評和監督是媒體天生的屬性,而個人則應該避免捲入不必要的紛爭。

我們會發現當下有很多“不能說的話”。最合適的做法就是不要到處說,而應該在恰當的場合才說。永遠不要與腦殘的人爭論,因為他會把你的智商拉到跟他一個水平,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微博上每天都在上演這樣的口水戰,雙方都咽不下這口氣一定要辯個你死我活,結果就是沒有人能夠自由理性地思考。自由思考有時候比暢所欲言更重要,我們腦袋裡隨時隨地都會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但應該在思想與言論間劃一條界限,可以鼓勵那些無法無天的想法,但絕不要一股腦說給外人聽。

不贊同這個時代的任何歇斯底里,但是又不明確告訴別人到底不贊同哪一種歇斯底里。

如果狂熱分子逼迫你表態怎麼辦?作者提供了幾種具體的策略——

  • 將辯論提升到一個抽象層次
  • 使用隱喻
  • 幽默

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永遠質疑,不要讓自己被極端思潮所左右,兼聽,觀察並思考。問自己,什麼話是我不能說的?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