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九龙的列车上,广播很有怀旧的味道,播放的都是中学时代的流行歌曲,譬如《美丽新世界》《七里香》等等。这是长途旅行中的独特feeling,听隔壁床铺几个老人上海话又夹杂着粤语聊天,看窗外沿途的高山、田野。和菜头曾经说过,凡是离开家出远门,必坐火车而不坐飞机,因为几十个小时的长途旅程才有种背井离乡的悲壮,好似立了一定要成功的誓言,打消逃回温馨故乡的念头——也就两三小时的飞机而已。

香港是远方的一种。远方因为距离而美好。就像80年代的香港电影,电影好看是因为香港不可触及。什么都可以相信,在遥远的香港,银幕上的一切都会真实发生。当自由行来到香港如此简单,许多人在这里逛街购物吃东西吵架之后,它只是一个城罢了,不再遥远。当香港不再遥远,它也不过是生活的一种,油烟味和任何小城没有任何分别。

故乡已经隐没不见,无法继续感知。偶尔回家一趟,你发现这城已经和心里的故乡不同,你已经被这城所放逐。你离开了它变迁过去的时时刻刻,你错过了它抵达今日的分分秒秒。朋友结婚添丁,自己的父母却垂垂老去,生命的潮汐涨落带来秋日的萧瑟。他们开始沉默寡言,他们开始行动迟缓。小女孩都长成了大姑娘,不似昨日般调皮捣蛋,只日日深陷在作业习题里,就像当年的自己。家里你的房间还是原来布置,只是无法嗅觉自己的味道,遗失了昨日的种种想法与心情,闻到的只是尘埃与冷清。

墓地的清晨一片肃穆,想来平日亦是如此。至亲离世,很多小时候的画面一一浮现于脑海,那些无忧无虑对大人们所操心的事情全然不觉而今却猛然发觉,的童年。煤气铝锅煮的北京方便面,深夜忽明忽暗的路灯,被硬塞到手中的10块钱路费,常年的气喘与病痛……记忆如碎片般,全是细节。

离别总是难免的。即便是刚认识不久的同事离职,也不禁感叹不舍,心里满是念想她们对于初出茅庐的自己照顾有加。你是怎样来到这里?有时就忽地身陷错觉,一步一步行来,终于抵达,原来如此。于是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心怀感激,你不知道转角又会有怎样的变故,你不知道他们她们现在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在做些什么。

这是普鲁斯特式的伤怀——你无法重睹他们,他们不只是位于空间中,也是处在时间里。重游故地的人也不再是曾以自己的热情装点那个地方的少年,每一次渴念的实现,不过是匆匆一晤。